对谈|大卫·伊兹霍夫 × 蒋斐然
Q
A
: 我觉得你真的很关心这个时代人类的精神状况。你画的人物和他们的面部表情都像是被挖空了的眼睛。你不太喜欢画没有人的场景。相反,你画家庭场景,画独自的人或相聚的人,画面中都有人物。你有没有想过这个?
: 我认为作为人类,我们喜欢画人。或者对我来说,作为一个人,我喜欢画人。因为有人的场景比无人的世界比如一片森林,有更多的事情发生。两者也可以有不同的意义。人物场景能带来的共鸣是另一种层次。人总是能够辨认出人,这种相互识别和联系,使得人物成为一种更复杂、更有深度的绘画主题。
: 人类更难画。因为当你画风景或静物时,叙事就在那里,却不是特定的。它更多的是关于抽象而普遍的一面,可以打开很多哲学解释的空间。但当画人的时候,就变得很难控制选择的程度和形式,一不小心就会过于具体,从而局限了场景中的叙事,把它限制在一个狭窄的空间内……但你做得很好,我打赌你已经考虑过了。
: 是的,我认为这正是叙事有趣的地方。作为人类,我们可以从一张脸、一个表情中识别出很多信息——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面部表现,而我们对这些表现的解读也来自非常不同的视角。一张脸在任何时刻都在表达很多东西。每一张脸在每一刻都可能同时包含快乐与悲伤,以及所有情绪的复杂组合。如今我们通常把面部表情归类为四到五种主要情绪,但这些分类之间的细微变化就像色彩一样,在那一瞬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我想,那就是我小时候去博物馆时最打动我的东西。让我停留在一幅画前的,是那些情感非常外露、表达明确的面孔。但像《蒙娜丽莎》那样的作品之所以有趣,可能恰恰是相反——她的面孔并没有被推向某一个情绪的方向。
: 就像钻进了显微镜一样,看到很多看不到的东西。你的画似乎更多是关于时间而不是空间。在许多画中,例如这幅,所有的脸堆在一起,看不清空间。它不服从焦点、透视或者维度的法则。再例如那幅,水面上的光和类似透明窗帘一样的东西垂挂在人物面前。我们无法真正分辨空间,因为它不遵循空间的逻辑。你画的一些家庭场景也不是真实场景,而是一个压缩空间。跟大卫·霍克尼(David Hockney)这样通过绘画传递空间感觉的画家不同,你的画更多的是关于时间。这个时间就是你说的,在一个瞬间看到很多事情正在发生,快乐,悲伤等不同的情绪集合在一个表情里。它就像显微镜,把光影投射到某个无限放大的时刻。这种叙事技法更像是一些写实验叙事的小说家。他们也这么做。比如你看着一只在地板上爬行的蚂蚁,光透过门缝照在它身上。这么一个非常简单的场景,作家可以写上三页纸,因为他看到的不止是蚂蚁。这类叙事总是给我观看世界的新启发,你的画给了我同样的感觉。
:
是啊,我不写作,但完全一样。这就是我想说的。对我来说,我总是在图像中思考。我没怎么用语言思考。当我在世界上行走时,我也在思考它与图像的联系。
我认为绘画也在自我生长。我们上一次碰面时曾经快速地讨论过绘画,我记得你说到它们像你导演电影的过程,起点和终点并不相同,对吧?是的,对我来说基本上就是这样。它也像电影一样生长。当我开始画的时候,画就有了一种初始意义。意义在变,人物在变,有些东西被抛在脑后,“杀死你的心肝宝贝”。我以前学过平面设计,我的一位老师说,当你画草图的时候,要“杀死你的心肝宝贝”,杀掉你最喜欢的部分。这让我难以忘怀。很多东西,我不能在那一刻画出来;也有一些东西,我不能马上擦掉。所以我不是一开始便胸有成竹,而是从头到尾不断变化地在画。所以我认为所有的残留物和被抛弃的东西,所有在画上尝试过的错误与鬼魂,可以说都和这幅画在一起。所以我认为这也是在压缩它,让它充满意义。
比如,你说的那幅有窗帘的画,其实在窗帘画出来之前都很可怕。这幅画的一半被改了四五次,真的让我沮丧。最后,我想,好吧,把它擦掉。窗帘的出现,给了画面所需要的平衡。因为在此之前画的是一束非常明亮的光束,扼杀了这幅画。它需要一些东西来呼吸。窗帘也增加了画中的层次,让观者对人物与背景的对话有了新的理解。所以你读得完全正确。
是啊,我不写作,但完全一样。这就是我想说的。对我来说,我总是在图像中思考。我没怎么用语言思考。当我在世界上行走时,我也在思考它与图像的联系。
我认为绘画也在自我生长。我们上一次碰面时曾经快速地讨论过绘画,我记得你说到它们像你导演电影的过程,起点和终点并不相同,对吧?是的,对我来说基本上就是这样。它也像电影一样生长。当我开始画的时候,画就有了一种初始意义。意义在变,人物在变,有些东西被抛在脑后,“杀死你的心肝宝贝”。我以前学过平面设计,我的一位老师说,当你画草图的时候,要“杀死你的心肝宝贝”,杀掉你最喜欢的部分。这让我难以忘怀。很多东西,我不能在那一刻画出来;也有一些东西,我不能马上擦掉。所以我不是一开始便胸有成竹,而是从头到尾不断变化地在画。所以我认为所有的残留物和被抛弃的东西,所有在画上尝试过的错误与鬼魂,可以说都和这幅画在一起。所以我认为这也是在压缩它,让它充满意义。
比如,你说的那幅有窗帘的画,其实在窗帘画出来之前都很可怕。这幅画的一半被改了四五次,真的让我沮丧。最后,我想,好吧,把它擦掉。窗帘的出现,给了画面所需要的平衡。因为在此之前画的是一束非常明亮的光束,扼杀了这幅画。它需要一些东西来呼吸。窗帘也增加了画中的层次,让观者对人物与背景的对话有了新的理解。所以你读得完全正确。
: 这与我的写作经验也有共鸣。有时你必须有第一句话。一句话后,一切都会自己流动。你不会在第一秒就设计好一切。但有时不知何故整个段落就是不对。它就是不对,你得不断地试,直到它感觉对了。你刚提到了电影,我觉得其中一个展厅的布画很有电影感,就像在用电影视角在处理那个空间,里面充满了叙事张力。
: 你是说在时间性上像电影?
: 那些画看起来像是用不同类型的镜头拍摄的,是我们马上就能感受到的。比如说看栋帆的画,我们没有那种电影一样的感觉,但你那些画就像是电影镜头,而这个电影镜头不是直接的现实镜头,更像是一个表达性的镜头。我们都算是图像一代。这种图像和电影的经验对你而言有很大影响吗?(D:当然)很多画家都与摄影或电影有很大的联系,像里希特(Gerhard Richter)或图伊曼斯(Luc Tuymans)。但你的画里所反映的影像经验很独特。我的感觉是,你的镜头情绪性很强,画中的人物都不是很开心,但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深刻的冷静或茫然。在这些场景中流动的是一种现代主义式的忧郁,是那种我们可以在卡夫卡或加缪的小说,或者那些最伟大的现代主义小说中感受到的忧郁,整个世纪的忧郁。就像这样,一种非常微妙但又非常普遍的无始无终的情绪。所以我关心你的想法,你的动机是什么,你关心什么?你把所有的人都画成这种不太快乐的感觉。
: 是的,里希特和图伊曼斯,他们真的试图在自己的视线中描绘一些现实。但我试图在观众和画之间建立一种更直接的关系。我认为忧郁肯定是其中的一部分,但有些人物也不会被打扰,或者说他们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