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很久没有在同一个时空中被如此连接了,像在黑暗中无声累积了整晚的大雪,翌日的清晨,大地上的万物都被白色读写。这次绵延的疫情给我们处于惯性中的社会或个体行为模式、思维习惯、情感阈值带来了无法回避的震荡。或许这种连接和震荡像雪一样会一次次地消融,但是那曾步入过你眼中和心间的景象,那被白雪浸润过的万物,那刺骨的寒冷与隐匿的钝痛,都将像永不消失的尘埃一样汇合入每个人不同的生命大地。而这些在大地中分散凌乱的、不为人知的和浮动不定的蕴藏,对于创作者而言,终将有一天从黑暗中被吸引和散发出来,从它们的本质中将自身揭示出来。
这次清影将展出4位艺术家(陈栋帆、方伟、廖文峰、易连)的作品,这些创作基本上都是在疫情期间萌发或完成的。陈栋帆说:“事件可能会被忘记,但感受不会,而艺术可以记录它。”展览“倾听冰面、雾中呼吸、与吹熄蜡烛的目光”,希望通过呈现,描绘出某种处境,也可能是一些路径。
倾听冰面:
倾听冰面既是倾听静止无声的冰层,也是倾听冰层之下或许依然潺潺的河流;既是倾听“无”也是倾听“有”。听声音如何从寂静中爬出来,作品如何从无开始生长。由“听”抵达“见”,又不断地“收视反听”。
在方伟《被遗忘的泳池》中,记忆深海中的形象被重新打捞审视,翻滚的碧绿海浪的瞬间动态与旁边植物和花卉的相对静态并置,液态的浪又与花瓣、树叶的“柔软”相应和。四周高耸的泳池壁泛着冷静的幽蓝,将内在的波澜围合在肃穆中。泳池内的具象清晰又与泳池外面的模糊形成对比,而象征着危险的荆棘缠绕贯穿海浪与植物也连接着外部,它和那一抹洒在浪花上的柠黄的光线一起将这个非现实的空间勾勒完整,安静而诗意。
他的《绿洲No.3》“是一个在现实之外与‘愿景’、‘感知’、‘私人记忆’相互触摸的偶遇之地”,大海中心的孤岛上像植物般弯曲盘绕的喇叭意味着杂乱生长和传播的信息、笔直又纤细的脚手架支撑着疯长的喇叭们,颜色浓重而低垂的天幕笼罩着整个小岛,天空中显影着一个更为巨大的喇叭以及渴望听的耳朵。但是在这看似密不透风的非现实景观里,又有些来自自然的棕榈树隐约前后与人造物形成对比,脚手架的中间包裹了一个镜面,面向外部,容纳来自外部的目光。这是艺术家留出的一口喘息,像米诺陶洛斯手中的线团,握着它也才有勇气潜入更加深远、迷幻、复杂的黑暗。
陈栋帆在“被遗忘的信件”系列创作中的《树木彼此交谈吗?》则似关于交流的一个轻轻的叩问,两棵生长在一起的树它们交流么?它们彼此感应亦或是用树根交流还是其它?语言显然不是交流的唯一媒介,画面中看似干枯的树干被天空的温柔的粉色所映照,边框充满的绿色暗藏生机,这是艺术家柔软的心。
倾听冰面既是倾听静止无声的冰层,也是倾听冰层之下或许依然潺潺的河流;既是倾听“无”也是倾听“有”。听声音如何从寂静中爬出来,作品如何从无开始生长。由“听”抵达“见”,又不断地“收视反听”。
雾中呼吸:
我们和我们的呼吸沉没在雾中,呼吸着雾也呼吸着呼吸。雾,越来越浓。我们看不清彼此也看不见尽头。现实的世界在这里堆垛化为云烟,模糊又进一步模糊。
陈栋帆“被遗忘的信件”系列是在疫情宅家期间创作的,他用身边仅能找到的纸张和颜料,把感受、信息、颜色、语言、想象力协同画笔,不断的注入在这些小小的纸张表面。这个二维平面是被困在三维空间的主体的出入口,是他得以“呼吸”的所在。他说“这些图像的信件,记载了不愿遗忘或不被遗忘的生命与时光,承载着私人的时刻和共同的情感”。这80余封“不知寄向何处、寄予何人”的信件,注定无终点的漂浮在这段迷雾般的时空中,被你我反复的吐纳、照见。此次作品标题在他的画作中并不是附件或者注释,而是和画面陪伴前行,互相描述和表达着以接近那个感受的彼岸。作品的标题都各自现实的出处:小说、歌曲名、电影…….它们携带着自己的语境,在这里既与画面汇聚,又小径分叉而引人延伸画外。
易连的《表面》是用3D扫描获取脸部数据,机械绘图的方式绘制的家族成员的头像网格图,具体的面孔简化成了单一的扫描基线,客观而准确,相似而空洞,这种真空的状态让观者有些无措,人和机械究竟是谁更能抵达真相,谁能带我们找见归家的路?
吹熄蜡烛的目光:
重新看见,用“看”把原有的“见”熄灭,获得新的看。通过目光,会把夜的美变成空无的实在性。俄耳普斯没有忍住那束回望妻子的目光,在“目击”是那一刻便永远失去了她。“只有你不看她,才能留住她”。在黑暗里才能看见黑暗所掩盖的东西,看着另一种黑暗,看着显现出来的隐匿。艺术就是夜借以敞开的巨大力量。
廖文峰一直以来的创作,都在努力关闭我们已有的“知”和“见”,通过画面的显、隐的缝隙中间将事物一点点的透出新的光明来。画面的冷静克制与内容的闪烁幽默形成对照。
宁波海边小岛上有一座150年历史的灯塔,有一半时间的灯光在它旋转时被无效的投向背后的山林,而未投入海面作为引航的光。这整夜消逝在山林中的亮光照亮着什么?光亮,它也是深渊,在照亮的时刻,我看见它,它便捕获了“我”,成为我区别与他人的遭遇。易连《多余的光》拍摄了一个被亮的山林的黑夜,如同百年间那几万个过去的黑夜一样。
方伟的《无题》和《盗火者》是把日常物汉堡盒、打火机用居中的结构和纪念碑的方式进行描绘,使它们获得神圣感。曲线与大直线带来的节奏的对比,用形式带来对于普通物的重新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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